鳥飛 / 輕柔溫煦之風 / 學習怎樣學習 / 或者其他… / 是為習習

Friday, December 3, 2004

清心--記巴士所見

一位父親提著孩子的背包,歪歪斜斜的步進車廂,孩子跟在後面。把兩個孩子塞進座位裡、安頓好後,自己才在他們的對座坐下來,翻開手上的書,埋首閱讀。
孩子們是一對很靈的兄妹。妹妹蓄著短髮、碎碎的留海伏在額上,配上一雙精靈的大眼睛,細緻的五官,和透出嫩粉紅的兩頰,可愛得沒話說。她身上穿著幼稚園的冬季校服,看不清是哪所學校,所以也就不知道是誰的鬼主意,竟叫這麼天真的孩子穿上襯衫結領帶,外套深灰色粗帶背心裙子。不過在這套正經八百的制服襯托下,才叫她顯得格外可愛。哥哥大概是小學一、二年級的學生吧,也穿著校服,外套運動風衣,蓄著自然的短髮,一副天真醒目孩子的模樣。照顧妹妹的責任,也就從閱讀中的父親身上滑落到哥哥的肩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妹妹不過靠在哥哥的肩上,看著哥哥手上的萬變咭。「你猜我最喜歡哪一張?」哥哥說,眼睛一直釘著手裡把玩著的紙咭。「嗯…」妹妹伸出小手來指了指其中的一張,「這個!」「不啦!我最喜歡這個。」一邊說,哥哥一邊輕輕的擁抱一下妹妹,親了親。又回復原來的姿態,把玩著紙咭。「你猜我最喜歡哪一張?」再問一遍。「我啦!」妹妹以手指指了指自己,不尷尬也不面紅,反而是一臉「這次我知道啦」的樣子。「不啦!是這個。」一邊說,哥哥一邊用手碰碰妹妹的臉蛋。「分給我玩。」妹妹說。「不。」哥哥把身子連手裡的咭一起別過去。不過,他立刻就轉回來「好啦!給你…這個…和…這個…」慢慢的,挑一張接一張,給妹妹。
這麼一對可愛的兄妹,這麼一幕溫馨的情境,溫暖了我的心。只是,你猜他們的爸爸在幹嗎?他一直的埋首在書中,連一眼也沒看過他們。我想他是連耳朵也關上了的,孩子們叫他,問了好幾遍同一個問題,他才在喉中老大不願意的發出一個音節,眼睛卻依然釘在書本上。
還是孩子們最清心,愛你不愛你可以坦坦白白的說,簡簡單單的親親抱抱。
只是,我開始擔心那位小哥哥。不消幾年,他就會從父親中、朋輩間學會把感情收藏起來,也因為學會了男女有別而不再擁抱妹妹。然後,他忘記了小時候的自己,忘記了如何表現情感、如何表達喜怒哀樂,帶著滿身已經麻木了的傷痛,成為社會上認可的大人,好像他的父親一般的大人。

Wednesday, December 1, 2004

為何詠香江?

ps 雜誌第25期
"設私計物 design object .design you" 專欄

為何詠香江?

「……香港,一個國際商業貿易中心,一扇貫通中國與世界的大門,一個與時並進的大都會,宏偉的建築,見證香港的繁榮興盛。香港位處亞洲的中心,遊客來自世界各地。香港人用智慧,及創造才華,再加上勇氣、魄力,和奉獻精神,建設這個城市,畫出美麗的圖畫,我們以這裏為家。我們不斷向前邁進,憑著決心和毅力,以不屈不撓的精神,建基立業,追求的是穩定、自由,和幸福的家。香港不斷創新、繁榮、進步。香港的年青一代,有遠見,胸襟廣闊,是我們的將來。他們靈感澎湃,朝氣勃勃,充滿活力。……翹首眺望、幻彩照耀、前途一片光明!」
~幻彩詠香江旁述


今年年頭,香港旅遊事務署推出「幻彩詠香江」這個多媒體燈光音樂匯演時,你大概也有湊湊熱鬧,就是沒有跑到尖沙咀海旁跟海外遊客國內同胞一同欣賞這個為時十八分鐘的多媒體燈光音樂匯演,也有在電視或報章上看過有關的報導。

不過,這個匯演中描繪的香港,熟悉卻遙遠。
熟悉,因我們從小到大,就由課本、新聞報導、報章雜誌、廣告中讀到看到,從政府官員老師家長朋友口中聽到,香港就是這麼一個國際商業大都會。
遙遠,因這不是許多香港人的自身經歷。你或許是那幸運的一群:在中環上班、位居要職、辦公室或/和家中的落地玻璃外有一片廣闊的維多利亞港景色,你直接見証了香港的繁榮興盛。但有多少香港人能位處香港的經濟中心,經驗這個「國際商業貿易中心」?可別忘了香港的另一些人,他們居於香港破落的舊區或遠離商業中心的新市鎮,天天從早工作到晚,為香港的繁榮出一分力。可是,他們或許連走到城市中心欣賞這個歌頌香港的免費燈光匯演的餘暇/餘錢都沒有。當然,這個匯演也沒有打算表彰他們。參與這匯演的十八幢大廈
[1],都坐落於中環、金鐘及灣仔海旁,而其中十四幢是商廈。不言而喻,這匯演歌頌的香港,是香港中的香港,是香港的金融商業經濟中心,維多利亞港沿岸的那一小片地方。還是這個匯演的名字改得好:「幻彩詠香江」,名正而言順,它要詠的,就是這香「江」。

當然,這匯演既然由旅遊事務署製作,自然是個旅遊項目。但請別少看「旅遊」跟香港人自身的關係,以為不過是個「旅遊項目」,不用如此認真對待它的意涵,橫直遊客們看過聽過就會忘掉。各種旅遊項目的成效和為遊客帶來一個怎麼樣的香港形象,筆者可沒有這方面的研究資料。但,肯定的是,如果說推動旅遊業的主要目的是吸引遊客振興本土經濟,那構建/重組文化身份認同肯定是旅遊業最大的副產品。現今香港已不能以價廉物美的購物天堂吸引遊客,一來,香港賣的東西已不再價廉;二來,不少旅客,尤其是海外旅客,已不再滿足於購物,他們希望短暫逃離自己的地方,來到異地領略別人的文化和生活。政府亦「積極回應市場需要」,包裝自己,製造/重構我城的文化和身份。只是,若我們不對自己有一定的認識/誤解,怎能對遊客介紹我是誰?是以,旅遊業就如一面鏡子,我們如何在遊客面前表現自己、宣傳自己,反映我們如何認知自己、我們以什麼自豪。「幻彩詠香江」就是在遊客面前sell維港美景和香港商貿的繁榮,這就是我們,至少是政府希望我們,引以為傲的地方。

十分吊詭。正如前述,能處於中環、金鐘及灣仔等商業貿易中心地區經歷那繁榮的,畢竟只有少數人,但維港沿岸的這一小片地方,為何竟能成為全香港人身份認同的根據?或者換一個問法,維港沿岸到底包含了什麼叫大家都認同的香港身份價值?

維港沿岸決計不只是一片土地。維港所包含的,是香港的成功故事
[2]。正如在「幻彩詠香江」中,它的旁白不只訴說維港景色之美,它更說明了香港的精神,香港人成功的故事 (請參看本文文首的引文) 。把維港跟香港歷史及香港人的成功故事連合起來的論述比比皆是,而大概都是這個調子:「香港以前不過係一個小漁村,但係喺香港人嘅艱苦努力之下,香港慢慢變成一個國際大都會」。我想大家都必定聽過吧!而當中最具體和典型的例子是1996年匯豐銀行的漁夫廣告[3],雖然已是八年前的廣告,但現在看來仍一點也不舊:廣告片中的主人公是一位老漁夫,他經歷了溫黛、制水和六一八水災等天災,但抱著人定勝天的信念,靠著自己的努力成功渡過逆境。

這些香港成功故事,早已成為香港的主流論述,甚至乎是香港的神話,大家不用多加思考,早已或多或少的接收進腦中心中。而這些故事又的確容易叫人對號入坐。它們都是去政治性和社會性的,把難啃的背景消去;又把香港少數人的成功、和香港於經濟方面的成功,轉化成單純的、每個人自己的努力和成功。香港作為一個移民城市,不少人都有自己努力適應香港、艱苦奮鬥的故事。而又正因為是一個移民城市和殖民地,香港人本身沒有什麼文化傳統,英國統治者亦不會為殖民地人民保留/構建什麼文化傳統。加上香港與中國和英國的特殊關係,我們說自己是英國人也不對,是中國人也好像不對頭,是香港人嘛,又似乎差點什麼的,總的來說就是沒有根。而這些香港故事就正正為香港提供了一個源頭,好像中國人源自黃河流域一樣,我們源自維港海岸。有了維港,香港人就好像有根、有源、有家、有鄉,心有所安。維港沿岸除了國際商貿中心,亦是香港人的價值所在,香港人之所以為香港人,香港人的精神,都來自這裡。

今晚八時,你抬頭又會看見一束束的光照向夜空,在訴說著香港故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

[1]參與「幻彩詠香江」的十八幢大廈為:中銀大廈、中環廣場、長江集團中心、夏慤大廈、香港大會堂、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匯豐總行大廈、怡和大廈、美國萬通大廈、交易廣場第一座、交易廣場第二座、國際金融中心一期、國際金融中心二期、金鐘道政府合署、新鴻基中心、中環中心、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部隊大廈、和香港演藝學院。

[2]在這裡用「故事」而非「歷史」,是因為這些故事非歷史的全部,近年就有不少學者提出不同方面的史觀,恕不在此細表。有興趣之讀者可參閱《香港史新編》(三聯書店)、《歷史的沉重》(牛津大學)等書。

[3] 馬傑偉曾於《香港記憶》(次文化堂) 一書中對這廣告作深入的研究和分析。

Sunday, October 31, 2004

物件的意義.詮釋的自由

ps 雜誌第24期
"設私計物 design object .design you" 專欄

物件的意義.詮釋的自由

一年一度例行公事似的逛書展已成為我的習慣,今年也不例外。除了明顯看到國內的出版發展進步神速外,本地的參展商似乎都是那個老樣子。感到有點不是味兒之際,我逛到kubrick的攤位。它們竟在書展中介紹和售賣藏書票這種已漸漸給人遺忘的小東西。我欣賞kubrick的用心。當我正仔細的閱讀介紹藏書票的文字時,售貨員小姐趨前,禮貌的為我介紹:「呢套係藏書票,唔係書籤嚟㗎……」我購買的念頭立時消失了。不是因為她打擾了我的閱讀,而是,我覺得如何使用一張小紙也得由設計者/售賣者/商家等人來說三道四,太沒趣了吧!固然,我知道這「是」藏書票。正確一點說,我知道這東西原本被設定的用途是藏書票。但,我們不能否定它的其他可能吧!正如,我們也知道一些片狀的東西原是糖紙/廣告傳單/樹葉/乾花/名片/香水試紙/便條紙/購物單據/相片/鈔票/年曆卡/等等,只是,當我們順手把它們夾到書中、標示正讀到哪一頁的時候,它們就「是」「書籤」了。而當我們在一張書籤——就是那種很普遍的、正面印刷精美、背面空白、以透明膠袋套著的貨色——的背面寫上給友人的祝福字句,它就成了一張萬用賀卡。

又例如文具。還記得小時候,男同學最愛把文具變成玩具。初級版是間尺和筆合體變飛機:將一把間尺卡在筆蓋,間尺與筆桿成直角,間尺即成機翼、筆桿則為機身。飛機拿在手裡,飛向東,飛向西,隨時在班房裡翺翔天際。中級版大概就是趁同學不在意,為她/他獻上一個重組遊戲:把她/他筆盒裡的文具全部拆骨,筆桿、筆蓋、筆芯、筆咀全部分離。要用文具?嘿嘿!自己想辦法喲。高級版嘛!是用原子筆加橡皮圈改成一種類似丫叉的發射器,發射的不是小石子而是原子筆的筆芯,這可真是有點兒殺傷力的!

不過,在設計大行其道的今天,我們用者似乎愈來愈聽話,愈來愈少自由空間和運用創意的機會;而設計師則似乎愈來愈有某種權力——詮釋設計品的權力,以至掌控人們生活的權力。

據說,設計師的任務是為人類解決問題和改善生活質素。上文提及我們如何自我演繹文具和書籤的意義,發揮創意和民間智慧。設計師大概認為樸素的文具太沉悶,為要改善莘莘學子的生活質素,於是設計了大量玩味甚重的文具。孩子們現在忙於選擇不同款式、卡通人物的文具;把玩各式各樣鉛芯筆筆頭的公仔/小燈/印仔,哪還有心思創作自己的文具玩物?

我們彷彿有愈來愈多的選擇和可能:文具店裡躺著數十甚至上百種不同設計不同款式不同玩法但基本功能都一樣的黑色原子筆任你挑選,Taschen出版的《1000 Chairs》裡刊載的千張經典椅子也彷彿太少。

我們用者在消費的迷宮中遊走;在花花世界中,我們以為已找到自己,找到自由。但,無論迷宮中有多少條路給你選擇,路都是由別人築出來,而不是自己走出來的。或許你也有這樣的經驗:友人電郵寄來一個「十分準的心理測驗」,當你看了問題,再看選擇a、b、c、d、e,發現沒有一個答案完全合意,只好挑一個最相近的,然後自己在含糊的解說裡對號入座,就忘了自己不過將就選個答案。我們的消費經驗也一樣。我們把創意和努力都留給設計師/發明家/商家,讓自己腦袋裡的創意細胞日漸枯萎,企圖坐享其成,左挑右選以消費拼湊一個面目含糊的自己,漸漸忘掉了自己原來的樣子。面對迷宮的高牆,習慣了只是選擇走左邊還是右邊的路,懶得想像大路之外的其他可能,更不知道牆壁背後原來風光明媚。

要看風景就要動手拆牆,就是要拆掉早以內化的成規。《唔知做乜嘅設計》正是一本鼓勵用者站起來自己動腦筋的書。正如書的副題所說,我們就是要「翻開設計的意義與歧義」。物件當然有它們固有的涵義和設計意圖,但用者也應對物品有解釋權吧。作者刻意為書中刊載的器物(其中大部分不過是日常用品)營造陌生感,抽離它們所屬的功能環境,為讀者提供空間去重新了解和演繹物件的用途和意義,讓用者決定設計,而不是讓設計牽著鼻子走。陌生感為我們打開了窗口,原來人人都有創造力(它並非設計師的專利)),原來我們可以為一件物品「設計」出嶄新的功能和用途。只是,當物件回歸社會的秩序後,環境是否依然民主?用者是否依然能發揮創意?

另一天,我經過一家日式速食店,看見門外海報上的蟹子三文魚飯滿吸引的,正值午膳時間,就進去買一碗嚐嚐。捧著托盤,找個位子坐下來,我即發現餐墊紙上以簡單的圖文教導食客如何進食這碗飯:以筷子把一小角的飯、蟹子、三文魚拌勻,然後以筷子或匙羹進食拌好的部分,再重複動作直至吃完整碗飯。天呀!就是我如何吃一碗飯也得管!可是,我,還有店中不少的食客,都點了這款店子正大力宣傳的飯,還以餐墊紙上教授的方式進食。

唉!我們就是這樣。

Friday, October 1, 2004

物.我

ps 雜誌第23期
"設私計物 design object .design you" 專欄

物.我

筆。你如何看你的筆?不過是一件工具?是炫耀之物?是試場上的兵器?是上堂開會時的玩具?

近來,我有一枝鉛芯筆失而復得。不過是一枝筆,就是那種工廠大量製造,在文具店整齊列隊,等待一個開創自己命運的主人拈起它、拿到櫃枱前,付出十元八塊買回來開創自己命運的的筆。嗯……我的那枝還殘舊得印刷都褪掉了,記憶中它應該是Pilot或是 Pentel這種一看而知是以實用為主、產品樣子平實得不能再平實的品牌的出品。理性告訴我,不見了這種筆,再買不就行了?偏偏我為了它而著慌。哇!我的鉛芯筆呢?把筆筒的東西全都倒出來,翻了一遍又一遍。沒有。就是沒有。「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鉛芯筆?筆桿是黑色細細長長的,銀色筆嘴,筆身……」「沒見過呀!」多問一個人,只有多一分失望。「不如你買過一枝啦!別找啦!」一個出於好心的建議。

但,不行!我可以買回一枝樣子一模一樣的筆,但新筆拿在手總是有點兒怪怪的,不順心也不合意。筆,用久了就有……可以叫感情嗎?還是叫靈性?首先是在文具店裡一見鍾情或千挑百選,為什麼不是旁邊的那枝而是手上的這枝,中間大概總有些緣份;然後每天朝夕相對,上課抄筆記無聊畫公仔在試場拼命繼而在日記本子上刻上最情深最私密的話語,你開始了解它,知道哪個角度拿著它最舒適,知道用哪個力度哪個方向筆芯就會毫不留情地給你啪啦一聲斷掉;或者是它開始了解你,知道你哪個時候要變成摩打手,知道你哪個時候會忘記一枝筆的脆弱而拿它來發洩。這時候,拿史諾比漫畫中的比利作個譬喻,你能想像拿掉比利心愛的毛氈,隨隨便便給他一塊新的嗎?


找不著,手中拿著頂替的木鉛筆,悼念著那枝鉛芯筆,遲遲不肯動身買枝新的。不是懶惰,也不是不肯死心,只是它屍骨未寒,實在沒有心情去挑新筆。過了好些日子,突然:喂!原來你枝筆在我這兒!雖然我表面上十分平靜,只有哦謝謝你,沒有大呼小叫、喜極而泣;但拿在手裡,踏踏實實地感受著那陌生的熟悉感,心裡暗暗歡喜,對它說:歡迎你回來,家裡還有你的位置。

還以為自己有點發瘋的當兒,逛著網頁,忽然讀到漫畫家智海在呢喃著一枝伴了自己十個年頭、「普通不過」的鉛芯筆悄悄消失了
(他有沒有提及過那是怎麼樣的筆?在此形容一下也好 ),。他那段懷念的文字使我頓覺吾道不孤。在這個商品形形色色、日日新鮮(可能比xx超級市場的濕鮮貨更新鮮)、應該貪新忘舊的消費年代……喂!等會兒,你不是想炫耀自己老土得可以逃得過這消費浪潮吧!你能逃得過?是的,我消費,所以我存在。零食架上,meltykiss給我一個個浪漫甜軟的吻,黑白配為我帶來男生必輸那香脆的快感,大白兔糖帶我回到年紀還很小的純純牛奶年代,姆明果汁鐵罐硬糖使我忽然與又型又有智慧的史力奇拉近距離。實在不能逃離它們的引誘,唯有在浴室裡當蓮蓬頭嘩啦嘩啦向著我的身體怪叫、我視線順著水流向下望見自己那道愈來愈圓渾的弧線、幻想有一天那道恐怖的弧線會擋著我望向腳趾,才能許下與零食一刀兩斷的豪言壯語。然後,諾言一次又一次在花多眼亂的超級市場裡給遺失掉被背棄。

現今社會,我們把買東西的人稱消費者,而且人人都是消費者,因為人人都會/要購物。從前,人們要吃的,可以自己種;要穿的,可以自己縫。但現在我們很多時都只用買,然後由買(必需品)變成(為了消費而)消費。我們消費者是否處於絕境,被廣告一面倒地教導我們應該忘記過去,購買目前?絕對不是。有太多理由叫我們不要做消費主義的奴隸(地球叔叔病倒了/唔捨得舊嗰件/唔好支持血汗工場/唔好支持動物實驗商品/負資產/冇地方擺/……),但是亦有太多理由叫我們投進它的懷抱(個廣告好正/個model件衫好正/潮/人有我有/換季/心血來潮/我做嘢做得咁辛苦/聖誕新年情人節……)。記得不知道在哪兒聽過,後現代的其中一個主要特徵是精神分裂。未知香港是否後現代社會,但我絕對懷疑自己有點兒精神分裂。去消費吧!別消費!去消費吧!別消費!心裡想著買夠了,手卻把這個那個放入購物籃。已經都沒有了,卻又不動身去買。自由,我想我們還餘下一點兒。如何捍衛?也得靠我們自己吧!

Wednesday, September 22, 2004

主控了故事的不是聲音,而是耳朵。

主控了故事的不是聲音,而是耳朵。
~《看不見的城市》伊塔羅﹒卡爾維諾

Friday, June 25, 2004

from Sylvia the movie

有時,我夢見自己是一棵樹。
我是那棵樹身。
其中有一枝枝幹是我的丈夫,伸出來綠油油的葉片是我的孩子。
另一枝樹幹是我的詩人生命,葉子都是我的詩作。
還有一枝是我的學術生涯,長得多麼茂盛。
當我想坐下來,從它們當中好好挑選之時,
我發現,我還未來得及挑,
豐盈嫩綠的葉子就已漸漸變黃枯萎,從枝子上一片一片的掉下來。
然後,整棵樹變得光禿禿的。
我就醒過來了。
~extracted from Sylvia the movie

Tuesday, June 1, 2004

悼.設計教育

下筆之先 智海
12 May 2004

每次為別人(或自己)設計書封面,就是神經最最極度緊張的時刻,艱難的地方不是畫畫的過程,而是落筆之前的一切一切顧慮:要怎樣切合主題,要怎樣跟紙張的質感和顏色配襯,如何在特定的長寬厚度找到視覺平衡,要怎樣跟內文排版協調,要拿甚麼視覺原素或要畫怎樣的筆觸風格和色調切合全書的氣氛,要怎樣經營那第一眼的first impact,甚麼字款怎樣排列,筆尖要畫出甚麼主體/角色/人物而他們又要擺出甚麼靜態抑或動態的pose,圖像如何跟書名產生引人入勝的化學作用要直接了當地讓人理解同時又不能太直腸直肚,書皮表面應該透露/隱藏哪一段文字或哪一段評語,怎樣可以在書店並排並排的書海中突圍而出,假如書本被插在架上書脊怎樣可以弄得起眼等等等等......

合上眼去幻想一幅完成圖,眼珠就在眼蓋裏面滾著滾著,張開眼眼就累了,手握著筆,心情急得燒燋了而一隻手仍然是一隻猶豫不決的手,然後白紙仍是一張白紙。因為封面不像內文,它不容許把情節放在時間之線上鋪排和延展,那麼急躁,每一筆都是歸納和總結,急躁得無法容許任何聲音的滋擾。

真是便祕。

我會選擇喝一罐啤酒,等待靈光一閃可以開始下筆了,往後一切就順開來......

-轉載自www.chihoi.net
* * *

這篇文字的作者是智海,他是一位本土的漫畫家,畫的是線條簡單拙劣但喻意深長的畫。但我更喜歡他的文字,老覺得他應該是位哲學家,又或者是位愛用漫畫來表達自己思想的哲學家。他在大學時修讀營養學,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統的美術/設計教學。然而,他卻深刻地考慮到設計的一切,早在下筆之先。對比正在讀或已修畢設計的所謂設計師,收到order便打開電腦左拼右湊,我完全看不見絲毫的認真和執著,又或,他們已經忘記了設計的最初,還是,他們從來不曾思想過這一切?

是時候要反思我們的設計教育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了。

記得掬色老師曾經說:「香港的教育只教學生怎樣駕飛機,而沒有告訴學生應該飛往何處。」結果?學生都懂得駕飛機了,卻在空中盤旋,不知應飛向何往,迷茫,最後機油用盡下墜死亡。這個生動的比喻在設計教育中依然生效。最少,在我認識的學院中不斷活活地上演著這比喻。教導你如何用這個那個software,迫你不斷去練習所謂的research、design、present,迫你於死線前完成一項接一項的作業,最近還開始迫你做好學生、每堂課都要出現,迫得你根本沒有時間去透一透氣想一想,最後成為條件反射的機器。另一方面,比起「沒有告訴學生應該飛往何處」更糟,他們告訴學生目的地之不可能。於學生入學之首個學期,即教導學生:從前的設計師處理社會的不同問題,提高人的生活水平;現在什麼都有了,大家只是為consumerism而工作,為手機每三個月設計一個新機殼,鼓吹人們消費,從中購買自己的身份、意義,浪費地球資源。設計師成為了魔鬼之首。最後,讀畢了,發現自己腦栓塞,兼且自己的工作毫無意義可言。

灰爆!

怪不得個個都嚷著不做design轉行去。

現在,我將會是告訴學生「設計師是魔鬼」的其中一員。design history,學生還是應該學學的;consumerism,學生也都應該想想的。只是,如何正面地教導、引導學生,如何扭轉乾坤,是我最新、最嚴峻的挑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