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雜誌第24期
"設私計物 design object .design you" 專欄
物件的意義.詮釋的自由
一年一度例行公事似的逛書展已成為我的習慣,今年也不例外。除了明顯看到國內的出版發展進步神速外,本地的參展商似乎都是那個老樣子。感到有點不是味兒之際,我逛到kubrick的攤位。它們竟在書展中介紹和售賣藏書票這種已漸漸給人遺忘的小東西。我欣賞kubrick的用心。當我正仔細的閱讀介紹藏書票的文字時,售貨員小姐趨前,禮貌的為我介紹:「呢套係藏書票,唔係書籤嚟㗎……」我購買的念頭立時消失了。不是因為她打擾了我的閱讀,而是,我覺得如何使用一張小紙也得由設計者/售賣者/商家等人來說三道四,太沒趣了吧!固然,我知道這「是」藏書票。正確一點說,我知道這東西原本被設定的用途是藏書票。但,我們不能否定它的其他可能吧!正如,我們也知道一些片狀的東西原是糖紙/廣告傳單/樹葉/乾花/名片/香水試紙/便條紙/購物單據/相片/鈔票/年曆卡/等等,只是,當我們順手把它們夾到書中、標示正讀到哪一頁的時候,它們就「是」「書籤」了。而當我們在一張書籤——就是那種很普遍的、正面印刷精美、背面空白、以透明膠袋套著的貨色——的背面寫上給友人的祝福字句,它就成了一張萬用賀卡。
又例如文具。還記得小時候,男同學最愛把文具變成玩具。初級版是間尺和筆合體變飛機:將一把間尺卡在筆蓋,間尺與筆桿成直角,間尺即成機翼、筆桿則為機身。飛機拿在手裡,飛向東,飛向西,隨時在班房裡翺翔天際。中級版大概就是趁同學不在意,為她/他獻上一個重組遊戲:把她/他筆盒裡的文具全部拆骨,筆桿、筆蓋、筆芯、筆咀全部分離。要用文具?嘿嘿!自己想辦法喲。高級版嘛!是用原子筆加橡皮圈改成一種類似丫叉的發射器,發射的不是小石子而是原子筆的筆芯,這可真是有點兒殺傷力的!
不過,在設計大行其道的今天,我們用者似乎愈來愈聽話,愈來愈少自由空間和運用創意的機會;而設計師則似乎愈來愈有某種權力——詮釋設計品的權力,以至掌控人們生活的權力。
據說,設計師的任務是為人類解決問題和改善生活質素。上文提及我們如何自我演繹文具和書籤的意義,發揮創意和民間智慧。設計師大概認為樸素的文具太沉悶,為要改善莘莘學子的生活質素,於是設計了大量玩味甚重的文具。孩子們現在忙於選擇不同款式、卡通人物的文具;把玩各式各樣鉛芯筆筆頭的公仔/小燈/印仔,哪還有心思創作自己的文具玩物?
我們彷彿有愈來愈多的選擇和可能:文具店裡躺著數十甚至上百種不同設計不同款式不同玩法但基本功能都一樣的黑色原子筆任你挑選,Taschen出版的《1000 Chairs》裡刊載的千張經典椅子也彷彿太少。
我們用者在消費的迷宮中遊走;在花花世界中,我們以為已找到自己,找到自由。但,無論迷宮中有多少條路給你選擇,路都是由別人築出來,而不是自己走出來的。或許你也有這樣的經驗:友人電郵寄來一個「十分準的心理測驗」,當你看了問題,再看選擇a、b、c、d、e,發現沒有一個答案完全合意,只好挑一個最相近的,然後自己在含糊的解說裡對號入座,就忘了自己不過將就選個答案。我們的消費經驗也一樣。我們把創意和努力都留給設計師/發明家/商家,讓自己腦袋裡的創意細胞日漸枯萎,企圖坐享其成,左挑右選以消費拼湊一個面目含糊的自己,漸漸忘掉了自己原來的樣子。面對迷宮的高牆,習慣了只是選擇走左邊還是右邊的路,懶得想像大路之外的其他可能,更不知道牆壁背後原來風光明媚。
要看風景就要動手拆牆,就是要拆掉早以內化的成規。《唔知做乜嘅設計》正是一本鼓勵用者站起來自己動腦筋的書。正如書的副題所說,我們就是要「翻開設計的意義與歧義」。物件當然有它們固有的涵義和設計意圖,但用者也應對物品有解釋權吧。作者刻意為書中刊載的器物(其中大部分不過是日常用品)營造陌生感,抽離它們所屬的功能環境,為讀者提供空間去重新了解和演繹物件的用途和意義,讓用者決定設計,而不是讓設計牽著鼻子走。陌生感為我們打開了窗口,原來人人都有創造力(它並非設計師的專利)),原來我們可以為一件物品「設計」出嶄新的功能和用途。只是,當物件回歸社會的秩序後,環境是否依然民主?用者是否依然能發揮創意?
另一天,我經過一家日式速食店,看見門外海報上的蟹子三文魚飯滿吸引的,正值午膳時間,就進去買一碗嚐嚐。捧著托盤,找個位子坐下來,我即發現餐墊紙上以簡單的圖文教導食客如何進食這碗飯:以筷子把一小角的飯、蟹子、三文魚拌勻,然後以筷子或匙羹進食拌好的部分,再重複動作直至吃完整碗飯。天呀!就是我如何吃一碗飯也得管!可是,我,還有店中不少的食客,都點了這款店子正大力宣傳的飯,還以餐墊紙上教授的方式進食。
唉!我們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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